第(2/3)页 七厘米的细跟高跟鞋摆在鞋架最上层,鞋跟尖得像锥子。我扶着墙试穿,脚踝立刻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,每走一步都像在踩钢丝。这是王总特意让人送来的,说 “见客户必须穿高跟鞋,这是职场女性的体面“。鞋架底层藏着双米色平跟鞋,鞋头被脚趾顶出个圆鼓鼓的包,是沈若偷偷买的,却只敢在加班到深夜时穿。我盯着那双平跟鞋,突然想念我的二手电动车,踏板被磨得光滑,踩上去稳稳当当,从不用顾忌会不会崴脚。 早餐摆在银丝托盘里:一小把水煮藜麦,两片生菜叶,半个去黄的蛋白,还有杯黑咖啡。咖啡的焦苦味直冲鼻腔,我捏着鼻子灌下去,胃里像浇了瓶醋,酸得发抽。保姆在旁边举着体脂秤:“沈经理,您今早体重 53.5 公斤,比昨天重了 0.3 公斤,营养师说必须控制在 52 公斤以内。“ 窗外飘来油条的香味,金黄酥脆的样子在眼前晃,突然想起林小满的肉包,刚出炉时暄腾腾的,咬开个小口,油汁能烫得舌尖发麻,却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。 晨会在八点整准时开始,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像冰窖,我裹紧西装外套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。王总坐在主位,平板电脑往桌上一拍,屏幕上各部门的 KPI 进度条刺得人眼睛疼。“沈若,“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像冰锥,“你们部门这个月才完成 300 万,剩下的 500 万打算喝西北风凑?“ “王总,我们在跟的张总那个单子有 400 万,下周就能签。“ 我攥着笔的手沁出冷汗,笔杆上的漆被磨掉一块。 “下周?“ 王总把平板转过来对着我,“今天是 15 号,月底完不成,你这个经理就给小李腾地方。“ 他指了指旁边的实习生,“小李上周提的那个方案就不错,比你这个老油条有想法。“ 小李立刻露出无辜的笑:“王总您过奖了,我也是受沈经理启发。“ 她翻开笔记本,上面的方案框架和我熬三个通宵做的一模一样 —— 只是把 “线上推广“ 改成了 “数字化营销“。我张了张嘴,喉咙像被堵住,那些熬夜改方案的夜晚,那些和客户磨破嘴皮的细节,突然变成了笑话。我知道小李是董事长的远房侄女,上周她还把我的客户资料转发给竞品公司,王总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“年轻人不懂事“。 中午去茶水间冲咖啡,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议论声。“沈若能当上经理,还不是靠陪王总应酬?“ 是市场部的老陈,“上次张总那个单子,她喝得被救护车拉走,第二天不还是照常上班?“ 另一个声音嗤笑:“谁让她是女的呢,长得漂亮就是资本。“ 我端着马克杯的手一抖,黑咖啡洒在白衬衫上,晕开块深褐色的污渍,像一张嘲笑的嘴。张总那个单子我记得清楚,他搂着陪酒女说 “沈经理喝一杯,我就签一万“,王总在旁边敲边鼓:“小沈,为了公司牺牲一下。“ 我喝到第三瓶时,胃里像有把刀在搅,趴在马桶上吐到胆汁都出来,医院诊断单上写着 “急性胃黏膜出血“。可他们不知道,那个单子能救整个部门的年终奖,包括老陈的房贷和孩子的学费。 下午陪王总见新客户,对方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,一见面就盯着我的胸口笑:“沈经理真是年轻有为,人也长得标志。“ 握手时他故意用拇指摩挲我的手背,黏腻的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“晚上一起吃个饭?“ 他往我手里塞了张房卡,“边吃边谈,保证让你满意。“ 我猛地抽回手,房卡掉在地上。王总立刻捡起来塞进我包里,笑着打圆场:“张总开玩笑呢,小沈晚上有空,我们一定到。“ 他在桌下狠狠踩我的脚,高跟鞋的鞋跟都被踩歪了。回公司的路上,王总教训我:“现在的客户都这样,你装什么清高?单子黄了你来赔?“ 他的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,我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,突然觉得这一身精致的西装,还不如我扫街时穿的旧衬衫干净。 躲在消防通道哭了十分钟,眼线液顺着脸颊往下淌,像两条黑色的虫子。补妆时发现眼角的细纹又深了些,遮瑕膏都盖不住。回到办公室,小李正坐在我的座位上,用我的私人电脑翻客户资料。“沈经理,我帮你整理呢,“ 她指着屏幕上的大客户名单,“这个李总我爸认识,我去谈肯定比你方便。“ 我一把抢过电脑,力道没控制好,她的手肘撞在桌角,立刻红了眼眶。“王总!沈经理欺负我!“ 她的哭声穿透办公室,王总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骂我:“你跟个实习生计较什么?资料给她又怎么了?“ 我看着小李得意的笑,突然觉得这格子间像个镀金的笼子,我们都在里面斗来斗去,忘了外面还有太阳。 加班到十一点的办公室空得发慌,只有我的工位还亮着灯。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数字像活过来的虫子,密密麻麻地爬。母亲的视频电话突然弹出来,她身后是医院的白墙,父亲躺在病床上,脸色蜡黄。“囡囡,你爸今天又吐血了,医生说要做穿刺,你能不能回来一趟?“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。 我盯着屏幕上未完成的方案,喉咙发紧:“妈,我下周有个大项目,真的走不开。“ 我给她转了五万块,“请最好的护工,钱不够再跟我说。“ 挂了电话,眼泪突然砸在键盘上,晕开了 “800 万“ 的数字。我能请得起最好的护工,却不能给父亲倒杯水;我能赚够弟弟的学费,却半年没见过他一面;我能在酒桌上谈笑风生,却在深夜的办公室哭到喘不过气。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,我正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。楼下的环卫工推着三轮车慢慢走,嘴里哼着跑调的《东方红》,扫帚划过地面的 “沙沙“ 声,隔着玻璃都能听见。他停下来买了个烤红薯,剥开纸皮时冒出的白气,在冷夜里格外显眼。我突然想念我的出租屋,想念凉席上被汗水浸出的印子,想念二手电动车链条的 “咯吱“ 声,想念林小满递来的热包子 —— 在那里,我不用假装坚强,不用看人脸色,累了就能坐在路边吃碗牛肉面,辣得眼泪直流也没人管。 原来格子间的天花板再高,也装不下自由的风;KPI 的数字再大,也填不满心里的空。我羡慕的白领生活,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奔波,和我扫街时的太阳、风雨,本质上没什么两样。 三、尘埃里的自由 第(2/3)页